《乐高星际大战：天行者传奇》开发受阻，幕后又是一次严重的管理危机

已确定在 2022 年 4 月 5 日正式发售的乐高游戏最新作《乐高星际大战：天行者传奇（LEGO Star Wars： The Skywalker Saga）》，最早在 2019 年 E3 展上首次公开，前后经历过三次，总计时间约两年的延期后，终于有比较可靠的发售时间。根据英文游戏媒体Polygon访问过三十多名TT Games前任与现任员工后整理出来的内幕报道，本作会如此难产，幕后又是一次严重的管理危机。

乐高系列游戏都是由现在称为TT Games的游戏工作室开发，其前身是由强‧波顿（Jon Burton）作为联合创始人成立的Traveller’s Tales工作室，在首款《乐高星际大战》游戏大获成功后收购了一间通路商，合并成为TT Games。

但在乐高游戏系列阖家欢乐的外表下，TT Games 长年来工作环境一直都为人诟病。六名在强‧波顿手下工作过的员工表示，他实在不是一个好上司，常常会对正要准时下班的员工破口大骂，逼迫他们回到办公桌前加班，而且经常表现出希望员工能为公司有额外的贡献。有些人甚至记得他会追出办公室，质问员工要离开的原因并质疑他们对公司的忠诚心。

有位员工说「最大的问题在公司的加班多半是事先就有预谋，并非是在游戏进度出问题时的临时手段，而是常态性的生产工具。在我们调度的时间表当中原本就包含高强度加班时期，或者更糟糕的是时间表上只有高强度加班时期。由于我们制作的游戏通常会搭配电影上市，或者是需要抢攻儿童礼物季节，所以发售日经常会事先决定好而不得改动”。

TT Games集团在2007年底被华纳兄弟公司收购，而在2008年华纳兄弟对旗下所有公司展开一项工作满意度调查，两名员工表示当时的调查结果显示，TT Games员工对工作环境的满意度，是华纳兄弟集团中最糟糕的公司。「强在一次会议中宣示他会『按下重开机按钮』来改善工作环境，随后他放宽了公司内部一些奇怪的规定，比如说极端严格的网络防火墙设定，或是开放员工可以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接听电话，但是完全没有解决严苛的时程安排，工资过低，以及高强度加班等根本性问题，一切都还是照旧」。

在记者征求强‧波顿意见后，他回答「我不能直接回应这些问题，我负有让公司能维持运作的义务，回答你这些问题可能会触抵我的义务」，但还是解释说「我可以澄清一些事情，直到我在2007年将公司卖给华纳兄弟集团前，我一直是公司所有者。但随后在2013年我搬到加州之后，职位就已经有过数次更改。应该可以很清楚了解到，在这一刻之后，我就不再负责公司经营业务”。

但强离开管理职位并没有改善工作环境，之后几个继任者一样维持高强度加班为常态的文化。受访员工表示从 2010 年开始公司把加班分成两种不同类型，一种是「弹性工时」，另一种就是加班。加班时间可以换取加班费或是补休，但弹性工时就只能填补迟到早退时间或是延长假日，由部门负责人视工作量和进度来决定哪些时间是加班，哪些时间是弹性工时。

然而弹纡工时也有 40小时上限，这代表有些人可能会因为超过上限而自愿加班。部份员工表示在公司里很难拒绝加班，如果有人拒绝加班，管理职就会警告他们不努力工作的态度会令其他人感到失望。六名员工说在高强度加班期间，一周工作6天，每周工时80到100小时是种常态。

除工时问题外，公司内部还有严重的差别待遇。曾经推出过《乐高小城：卧底密探（Lego City Undercover）》等作品的TT Fusion工作室，有多名游戏品管测试员表示，这家公司是他们进入游戏业以来工作环境最糟糕的一间。品管部门普遍遭到轻视，被认为比不上开发团队，在公司内所在位置与开发团队区隔开来，品管人员必须要在有人监视的情况下才能进入其他部门所在区域。

这是因为TT Fusion的品管部门，曾经在2013年闹出有员工把当时尚未发售的Wii U GamePad照片发上网络的事件，才会造成公司为避免再有泄密事件而执行的政策，但同时也带来品管部门与其他部门难以直接沟通，就算有程序员需要特定错误相关的更多信息，也无法直接联络上负责处理这个错误的品管人员，对开发游戏造成额外负担的结果。

上面可看到TT Games工作环境问题可说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造成《乐高星际大战：天行者传奇》难产则有明确的元凶存在，那就是名为「NTT」的新游戏引擎。受访员工表示在公司内部一直有人积极推动把开发环境更换到虚幻引擎（Unreal Engine）上，甚至已经制作出一个测试用的游戏版本，在公司内部广受好评，但在游戏于 2017 年底立案时，公司管理职还是决定要使用新开发的内部引擎 NTT 来制作游戏。也许是因为乐高游戏都是会在所有平台上推出的大量跨平台游戏，让公司想要避免增加额外授权费用。

一位受访员工说「每个人都不懂，我们明明就有现成的人力，为什么不去使用虚幻引擎？ EPIC 收的授权费已经够低了，而且大家都知道该怎么用这个引擎，那为什么我们还要使用一个尚未完成，而且必定会造成灾难性后果的产品？”。在开发团队成员拿到 NTT 引擎时，引擎还没完成而且缺少很多功能。使用旧引擎为游戏增加一段视频大概需要两分钟，但是在新引擎上至少要十分钟甚至会更久，这取决于在过程中引擎会当机几次。如果储存功能没有正确运作，还会让数个小时的工作成果直接白费。

当然这是新游戏引擎常见的问题，但让他们想问公司为何会冒险在重点项目上使用一个新引擎。由于《乐高星际大战：天行者传奇》的前期开发工作，都是以旧引擎为前提下去制作，所以在新引擎上的运作出现许多问题，所有材质和视频内容都必须重新导出汇入，大幅增加了工作量。其中一个人说「新引擎绝对是压跨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些成员因为担心公司现况，于是向时任总经理的汤姆·史东（Tom Stone）报告了他们遇到的问题，史东随即召开了一系列会议。一位已经离职的受访员工说「当时有人去和汤姆说『公司里的气氛不太妙』，所以汤姆把所有人分成好几组举办不同场次的会议，好让大部份人可以放心讨论他们对公司的意见」。

汤姆·史东接受访问时回应说「我大概是在2017年底18年初发现事情不太对劲，我现在可以直接说，我完全没有接到有关职场霸凌的报告，没有人说他遭受不平等的待遇。但是很多人抱怨工作很辛苦，工时太长了，公司内部缺乏交流互动”。在这些会议之后，TT Games和员工更新契约，提供更多假日和更高额的奖金。然而许多员工表示除此之外公司的变化并不多，NTT的问题仍在，管理职与员工之间的关系依旧紧张，而汤姆·史东也在次年离职。

除 NTT 以外，《乐高星球大战：天行者传奇》在其他方面也有许多难处。一位前员工说，公司管理职为这款游戏订下一句「以 85 为目标」的标语，意思是指要争取游戏能够获得Metacritic（游戏评论平均分数）85分的评价–该公司目前最高分的游戏是《乐高：漫威超级英雄（Lego Marvel Superheroes》PS4版获得83分，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是造成沉重工作量的远因。

高层的三心二意也对员工造成更多负担，一位已离职的受访员工说「主管常会心血来潮就要求在游戏里加入全新的系统，但却无视更多根本性的问题。这情况就好像是你去看看网络上对乐高游戏的批评，绝大多数都是在说’某平台版本最佳化太烂了’、’镜头角度怎么可以这么鸟’以及’什么时候才会加入连线合作模式’，但他们看完之后会说’让我们加入一个像《战神》一样的连续技系统吧，五岁小孩们会喜欢这个！’ 」。他透露自己曾经因上司要求而设计了一个总共有 27 种招式的连续技系统，但是因为在游戏测试中得知大部分玩家在战斗中只会按一颗钮，所以这系统最后被废止了。

而且尽管公司如此重视《乐高星际大战：天行者传奇》，但同时有许多项目在进行，让员工经常在各项不同项目之间调动。一位已离职的受访员工透露「有许多员工在 2020 年初被调离项目，我真的搞不懂他们是在想什么。比如说最终留在团队里的美术人员只剩下六个人，但仍然有上千个错误需要去解决，在这种情况下，调走任何一个人都令人无法理解，更不要说是调走大部份人了”。《乐高星际大战：天行者传奇》从2017年立案以来，游戏开发期间超过五年，大多数受访者都表示这并不令人意外。

TT Games 在 2020 年进行人事改组，同年三月，公司找来曾任Sony全球工作室副总裁的麦克‧丹尼（Michael Denny）担任公司副总裁兼任工作室负责人。但公司内部对这位新任高层的评价却颇为两极，主因是他在2021年找来自己的前同事艾瑞克·马修（Eric Matthews）和马克‧格林（Mark Green），进入公司担任游戏开发总监以及游戏总负责人，被一部份人认为是所谓的空降，阻碍原本员工的升职管道，可能是导致一些资深开发者出走的原因。但另一方面也有部份员工认为，他们正在处理原本恶劣的工作环境，而这包含某些人离开公司在内。

在记者可确认的范围内，自 2021 年初以来，TT Games 集团内至少有四十名员工离职，根据关系人士透露集团约有四百多名员工–华纳与 TT Games 拒绝公开详细数字。有十五名受访员工表示，他们对于新管理团队只打算专注于乐高游戏开发工作很失望，他们改组了公司内部的一个新概念开发团队，这个团队原本是为了避免公司在失去乐高授权时的备案，但现在已经变成专注在乐高游戏上的团队。然而许多人都认为，乐高对于和其他游戏工作室合作的意愿看起来越来越高。

TT Games 公关发言人拒绝对报导内容做出回应，但是提供了以下声明「TT Games 致力于为每位员工创造一个受尊重，公平并且有包容力的工作环境。近年来在全新的公司管理团队以及华纳兄弟游戏公司的支持下，我们非常努力培养员工之间互相合作的文化，并且维持工作与生活间的良好平衡。多年来推出的游戏产品都能够为玩家带来笑容，是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的传统。我们了解想要维持公司现在以及未来的成功，必须要保持现在这种积极改变的气势，确保每一位员工都能感受到自己受到重视，能够认为自己是公司这个大团体的一份子”。

还在公司里的受访者透露，在过去几个月里，公司采取了一些看起来算是正面的措施。包含不再使用 NTT 游戏引擎，同意未来将会改用 Unreal Engine 开发，而且管理职也更注重员工的工作时间，开始限制加班时间上限。对于《乐高星际大战：天行者传奇》，他们认为将在 2022 年 4 月 5 日发售的游戏应该有机会让玩家满意，但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必须要忍耐这么多事情后，才能够做到这件事。